2022年7月23日 星期六

[現實很骨感系列] 加拿大的作家


最近加拿大的物價急遽飇升,包含食品在內的生活必需品在很短的時間內加了又加,六月的通脹率已經來到了怵目驚心的 8.1%,每次看 CBC 的新聞節目,關於物價的報導基本跑不掉,受訪者要不一臉無奈,要不一臉擔憂,因為物價升完又升,薪資卻沒怎麼漲。

 

關於這一點,我有非常深刻的體會。第一次領到薪水的時候,我才意識到「加拿大稅很重」到底是有多重。加拿大一般都是在發薪的時候就已經預先扣稅,真正存入銀行戶口的錢跟聘書上寫的差一大截。加上溫哥華的租金很貴,以我目前的薪水,面對加拿大現時高企的物價,基本上就是「月光族」的狀態。毫不誇張地說,自從我畢業出社會做事以來,我已經好久沒有試過經濟如此拮据了。

 

上篇博文提到,我覺得現在的工作不是十分理想,想找別的工作。目前我仍然在看招聘廣告;工作的空缺不少,可是薪水卻跟新聞說的一樣,一點也沒有加,很多華人公司的職缺開價仍舊是最低時薪,看見這樣的價錢我也不得不認同都市傳說不假:華人僱主似乎真的比較苛刻,可以選擇的話,似乎還是最好不要打華人工。

 

這邊講中文的人口比例雖然很高,中文這種技能卻一點也不值錢,要求會講中英文雙語的工作,往往不比只要求講英文的來得高——事實上,殘酷的現實是,前者經常開價最低時薪,後者卻反而通常有一個比較合理的薪金水平。會第二種語言什麼時候才比較值錢?——答案是:當你的母語是英文的時候。

 

我常常下意識留意有沒有與文字相關的工作,發現這邊請很多「英文寫手」,而且薪酬出乎意料地很不錯,起碼比我現在的工作要來得優渥,可是這些寫手只請母語是英文的人,加之我如此普通的英文水平,當然只能飲恨扼腕。於是有時也就覺得,在這邊讀文科似乎沒有香港那麼糟糕。但沒多久我就發現:現實和我想的不一樣。

 

上個禮拜我去了參加一個本地作家的聚會。這邊和英國相仿,有很多寫作聚會,幾個喜歡寫作的人聚在一起,談創作。我在英國參加過一次這樣的聚會,因為我不以英文寫作,那次聚會有一種跑錯星球的尷尬,其他人令我覺得自己很像在白撞。這次在加拿大再參加這種作家聚會,卻是截然不同的體驗。雖然同樣是除我以外所有人都以英文寫作,他們倒不覺得我的出現有什麼問題,還跟我分享了很多北美出版界的現況。

 

席間不少人都是唸英文系出身,當我慨嘆讀文學真是沒什麼「錢途」的時候,大家一致認同,俱是一臉心有戚戚焉。

 

我坦白跟他們說,覺得我現在的工作最大的問題是吃掉了我太多的時間,我每天下班都有一種快要掛掉的感覺,根本沒有辦法寫作。他們表示非常理解,其中作家 S 就對我這樣說:「可以的話,當然大家都想專職寫作,把時間精力都花在寫故事上,可是現實是大部分人都不能夠,多數都是另有正職,只能下班後寫。」S 告訴我,她白天的工作是在日託中心照顧幼兒,有時那些小孩子尖叫得太厲害,她下班就會覺得精神損耗很大,沒有辦法來參加寫作聚會。

 

除了累人,這份工作的收入也不太好,S 說她的生活也過得頗為捉襟見肘。S 在本地著名大學英文系畢業,聽完她的分享,我意識到我那個「只要英文夠好收入就可以不錯」的假設,恐怕只是我的一廂情願。

 

除了跟他們聊天,聽他們聊天也是很有趣的一件事。他們會討論彼此的寫作計劃,也會爭論某些英文字詞的正確用法。最特別的是 S 提到她寫東西基本上都用美式英文,另一個作家 C 馬上說:「我也是。我用美式英文已經十年了,但凡是寫出來的東西,創作也好,翻譯小說也罷,都是用美式英文。」S 笑道:「反正加拿大的英文跟美國的英文也沒什麼大分別,頂多就幾個單字的拼法不一樣,轉換起來沒什麼難度——雖然我覺得 colour 應該要有個 u 才對,美式的 color 看著總覺得不對勁。」

 

他們告訴我無論是出版的機會,還是翻譯書稿的工作,都是美國那邊好太多;譬如 C 因為熱愛日本文化,年少時學會了日語,現在常常接美國出版社的委託,把日本流行小說翻譯成英文,收入頗為豐厚。然而 C 也強調:「那是因為我可以在加拿大接美國的工作,才可以過上像樣的生活。在美國當自由工作者沒有醫療保障,是很恐怖的一件事。」

 

S 的最新長篇小說完稿在即,她安排好了很快就要去美國一趟,跟出版商 pitch 自己的小說——沒錯,正如 startup 創辦人會去   pitch 投資者,北美的作家如果不是找經紀人,就是直接跟出版社推銷自己。

 

S 說,只要搞定了出版社,書在北美市場賣個五萬本不是什麼問題。她寫的是奇幻小說。我不知道是奇幻小說的銷量都很好,還是 S 本身很有人氣,抑或是英文書的市場真有那麼大,總之 S 說的輕鬆就能賣個五萬本完全超出了我對書市的認知和想像。

 

後來我在另一個場合認識了來自沙地阿拉伯的作家 DD 說,沙地人喜歡看書,書不難賣,她的作品就賣得不錯。「不過賣書賺的錢始終不多,不夠生活,所以我也另有正職。」她這樣說。

 

跟這些作家聊完之後,我意識到想要專職寫作,果然是非常奢侈的願望。看來我的體能實在太差了,現在每天下班,都有種我快要暴斃的感覺。

 

到底是誰發明了上班這種玩意?

 

2022年7月17日 星期日

[現實很骨感] 在試用期的最後一天被辭退

 


在理想中,科技公司的職缺很性感;真正工作起來,才察覺現實果然往往都很骨感。

 

之前提到過我那組人手不夠,工作很忙,我上班天天都要無償加班,正當我為此頗感崩潰的時候,更崩潰的事情發生了——我同組一個同事在三個月試用期的最後一天,被公司即時解僱,當場就得收拾東西走人,甚至沒有機會跟其他人說一聲再見。

 

由於同事離開得很突然,我是在他被辭退後第二天才知道這件事。當日早上有個會議,主管都來了,平時總會早幾分鐘到場的同事 A 卻一直沒有出現。我正納悶 A 怎麼了,主管在跟我禮節性地寒暄了幾句之後,話鋒一轉,切入正題——「我要告訴你一件事,A 的表現沒有達標,我們商議過後決定讓他走。昨天是他試用期的最後一天,臨下班前我通知了他我們的決定。我一直有跟他清楚講明我的要求,他也有努力改進,可是還是不達標。我諮詢過其他工程師的意見,大家都同意讓他走。」

 

聽見這個消息的時候,我心裡頗為吃驚。平心而論,A 的表現不是頂級優秀,但在我看來也還可以接受,不至於差到無法通過試用這種地步。而且最令我意想不到的是,過幾天公司就有一個很重要的活動,我們這組人忙到人仰馬翻,恨不得每個人多生出幾雙手來,我怎麼也沒想到公司會在這個節骨眼炒人。雖說試用期內可以即時解僱,不必另作補償;可是即使是過了試用期之後才炒他魷魚,也不過是多給一個月通知而已,然而公司卻竟然寧願在這種緊要關頭少一個成員,也不肯多留他一兩個月——重點是,A 的表現在我看來真的沒有差到需要被人即時踢走的程度,起碼他工作態度是好的,也算擅長察言觀色,有小心留意幾個老闆的偏好。而且 A 是本地人,熟習本地動態,有時我要跟本地商家溝通,有些細節不清楚,也是跑去問 A

 

我的主管跟我強調 A 對於自己無法通過試用期,一早有心理準備,因為公司已經多次跟他表明他的表現不夠好;可是我對於主管的說辭頗有保留。我跟 A 前一天還在討論工作細項,約好了第二天再談,從 A 歡快的態度我絲毫感覺不到他有「這就是最後一天」的心理準備。事實上,當我的主管第一次跟我介紹 A 時,明明是說「A 在這裡三個月了,很快就要通過試用期」。結果卻是在試用期的最後一天,以及是最後一刻,被人辭退了。我不知道 A 的想法,我作為旁觀者,覺得這種安排令人有點不好受。

 

這件事令我覺得這間公司——又或者至少是我的主管——有著頗為嚴苛的要求。我在加拿大只工作了很短的時間,但已經開始隱隱覺得過往很多對西方職場的美好想像,似乎只是一個美麗的誤會。譬如我們總是口耳相傳,說在加拿大工作很輕鬆,不需要加班,如果加班就一定有補償,事實卻是我上班以來,每一天都需要無償超時工作,而且這並不是因為我做事太慢,而是公司總是有各種大小問題一直跑出來,如果想要妥善處理好的話就無法不加班。要是把那些東西放著不管,一夠鐘就收工,可能沒幾天就會跟 A 一樣被辭退。而我在這裡要補充一點:A 並不是沒有「自主加班」,每當我們忙得不可開交的時候,A 和我一樣有無薪加班。

 

我這份工作不難做,真正恐怖的是工作量。有時為了可以早點下班,我甚至連午飯時間也繼續工作,到了終於可以下班的時候基本上都是累到不行,疲乏到懷疑人生。加上 A 這樣在試用期最後一天被辭退,我漸漸浮現「此地不宜久留」的想法。

 

於是這兩天又開始重新在瀏覽招聘廣告。很多職缺都要求應徵者可以即時走馬上任,一時間也有些猶豫是不是應該裸辭再找工作。

 

我去上班要經過一個十字路口,有天我在馬路前等紅綠轉燈,心中乍現一個感悟:這樣的十字路口在人生途上其實並不罕見,我們的生活就是充斥著各種人生交叉點。前後左右都是路,那些路都看不見盡頭,不知道通往何方。

 

到底什麼樣的決定才是明智的決定呢?原來雖然我已經不是處於十八二十的懵懂年少,也已然經歷過人生的一些歷練,但還是會覺得,我並不知道答案是什麼。

 

 

2022年7月10日 星期日

為什麼我很倒楣,卻不熱衷命理


 

我從小到大運氣都不怎麼樣,參加抽獎是逢抽必輸。最經典的一次,是小學班主任去歐洲旅遊,買了一堆手信回來送學生。派贈的辦法是抽籤,人人有份,永不落空,差別只是抽到哪一份。我抽到的東西是:一塊只有小學生姆指大小的擦紙膠。我看著那塊橡皮擦,又看看其他同學的杯子、鎖匙扣、特色文具,有些困惑眼前這塊橡皮擦到底「歐洲」在哪裡,結果老師有些抱歉地跟我說:「我記錯了人數,紀念品買少了一份。」我愣住。所以,這個擦紙膠,原來真的不是歐洲的東西,只是隨便要來湊數的,一班四十幾人,我就中了那四十幾分之一的機率。好像也是自從那時起,我開始意識到,我從娘胎自帶的運氣,應該不太好。

 

去到今年,我運氣似乎進入了另一個低谷。從年頭起就發生了一堆鳥事,包括突然進了一趟醫院做了個手術。最近開始上班,有天早上去公司途中巴士就突然停下來不開了,前面是長長的車龍。等了很久,巴士司機對我們說:「前面森林大火,封了路。你們下車走路去其他站坐其他交通工具吧。走路應該比較快。」於是,我默默地下車走路去上班,中途還得越過及腰高的雜草叢,簡直有一種披荊斬棘的感覺。想當然爾,是日上班遲大到。

 

但在抵達加拿大之後,最崩潰的事,還是要數我那無緣無故被銀行轉了去別的銀行帳戶的七千元加幣。在我跟銀行周旋了幾個月之後,結果出來了:銀行給我入帳一千多元,說「那個戶口就只能追回這些錢」。我看著那連原本金額五分之一都不到的數目,堪稱目瞪口呆。

 

我的室友從頭到尾目擊整件事的經過,也是覺得十分震驚。她對我說:「你總是掛在口邊說人生在世,運氣好最重要,我一直覺得你這不是廢話嗎?現在我懂了。」

 

我有些哭笑不得。可是我想,沒有經歷過長年霉運的人,確實很難理解運氣的重要性。

 

「運氣」這種東西的最大特質是:你沒有辦法控制自身運氣的好壞。讀書或許可以將勤補拙,但運氣卻很難透過後天努力作出改變。人生的各種倦怠與無助,大概都起源於這些「無能為力」的感覺。所以我一直都很理解為什麼有些人很相信風水命理,因為風水命理既解釋了運氣的機制,也提供了改變的渠道。我記得有次我和一個篤信風水命理的朋友談及「算命」這個話題,朋友可能覺得我的問題是在挑戰她的信念,不無尖銳地回應道:「很多人都不信,我希望等你願意相信的時候不會是已經太遲。」

 

我當刻有點訝異;然而與其說信與不信,倒不如說我個人並不是特別喜歡「命理」這套想法。

 

等將來人生閱歷再多一點,我應該會想寫一本關於「命運」的小說。人生所有事情是不是打從人呱呱墜地就已經全部決定好了;我一直對這個問題很感興趣。

 

除了這一堆莫名其妙的鳥事,好在最近還是有一些好消息。

 

之前談到有朋友在英國工作時遇到一點麻煩,需要接受紀律聆訊,最近結果出來了,是個好消息——大部分指控都不成立又或是被僱主那邊撤回了,雖然最後朋友還是收了一個書面警告,但仍然比本來設想的最糟後果要好上很多。朋友說,連律師也說她幸運,因為惹上這種麻煩通常結局都會很慘烈。我和其他幾個朋友倒是覺得,運氣以外,很重要的一點是她後來有重新振作,據理力爭,令那間公司意識到把所有責任都推到她身上並不可行。我覺得有時真是滿殘酷的,一開始她的僱主擺明覺得她年輕不懂事,性格又溫順,夠好欺負,於是一收到投訴,馬上就把矛頭都指向她,公司那邊卻什麼事都撇清關係。

 

朋友隻身赴英求學,家人都在遙遠的他方,早就有點想家了,加上她在英國求職、工作都不很順利,遇到這種飛來橫禍,不免心灰意冷。不久之前她就一直跟我們說,她累了,決定收拾行裝回家鄉。

 

可是我們幾個都覺得,沒有做過的事無論如何不能承認,這隻「死貓」不能生吞。她消沉了一陣子之後,打起精神,蒐集證據進行抗辯,一一列出公司這邊的不當行為。她說聆訊那天對方被她殺了一個措手不及,沒想到小白兔急了,竟然也會咬人,而且還咬得他們頗痛。席間,對方的代表越聽越神色凝重,後來,他們甚至在結果出來前就撤回了一部分的指控。最後的聆訊結果,朋友雖然說不上是全身而退,但起碼沒有蒙上永不磨滅的污點,算是不幸中之大幸,我們幾個都很替她高興。她本人也可算是撥開雲霧見青天。

 

我想這也是我個人不熱衷命理之說的原因。運氣好是最重要的,運氣好一開始就不會遇到這種無妄之災。可是萬一運氣不好,除了與命運纏搏到底,在我看來也就似乎別無他法。對未來抱持一點未知之數,大概才更有一點想要戰鬥至最後一刻的勇氣。

 

另一件令我覺得很高興的事,是一個在英國認識的朋友來加拿大探親,順道去了溫哥華探我。見到她的那天,我非常非常開心。我們互道了近況,她在知道我的新工作並不十分如意之後,很溫柔地安慰我,說:「我懂!19 年的時候我剛要畢業,室友突然搬走了,我要獨個支付整間公寓的租金,而且更雪上加霜的是,後來 COVID 殺到,經濟蕭條得不得了,我千辛萬苦才在大學找到工作,沒想到那份工作很辛苦,主管也很不近人情。我要通勤兩個多小時去上班,下班回到家已經快要九點了,我那時也在想:這和我想的不一樣!可是為了有錢交租,那樣的日子我還是一咬牙忍了下來。真的我懂,人生就是會有這種低潮。」

 

我聽完禁不住微笑,確實因為她的話感到了很大的安慰。我們見面那天,在一家蛋糕店吃完蛋糕之後,去了 Science World 那邊的 False Creek 散步。我一直喜歡水,酷愛各種海洋湖泊,聽著朋友的話,看著一片微波粼粼,覺得胸中的鬱悶消減了不少。

 

我在英國認識的朋友都是很好的人,我一直覺得能夠認識他們很幸運。舊讀者大約都知道,我讀書的第一個學期十分不順利,後來是因為被一個歐洲學生放鴿子,我得自己過聖誕節,才因緣際會認識了這一班朋友。人生有時就是這樣,充滿各種意外。

 

臨道別時,朋友說:「哪天你回愛丁堡,可以住我那裡,什麼時候都歡迎。」她說了好多次。

 

我喜歡她的用字——「回去」;愛丁堡確實是我的另一個家。

 

朋友離去後,我沿著 False Creek 又走了一小段路,看著那片水光瀲灩,我想起還在蘇格蘭的時候有次和幾個朋友去海邊玩,我突然意識到如果我當初沒有辭職離開香港,就終其一生都不會有機會認識到他們。

 

我想就是為了這些可能很美好的未知未來,我願意冒險。

 

 

2022年7月2日 星期六

[第一個禮拜] 在科技公司上班的真實心情 (下)


 

上篇在這裡,沒有看過的可以先看上篇。

 

我覺得在科技公司上班,坦白說,很多事情都和我想像的不一樣。簡單來說,我就是美劇看太多,完全誤會了。

 

早前 Elon Musk 收購 Twitter,搞到 Twitter員工上下人心惶惶,我還是在那時才很遲鈍地意識到,併購案對於員工來說,很多時候都不是什麼好消息。我這間公司在不久之前就面對了同樣的處境,同事說當時大家都非常擔憂,害怕會出現大幅度栽員,最後出來的結果算是皆大歡喜,但公司現在就要達成一個被我的同事形容為「非常進取」的營收目標,這似乎也解釋了為什麼公司的業務會如此繁忙。

 

電視劇裡的科技公司有健身設備、各種放鬆用的遊樂設施,又有塞滿各國美食的員工餐廳。我在矽谷工作過的朋友說她的公司確實如此,不過我的公司大概不是那種規模,就沒有電視裡演的誇張。辦公室裡確實有足球機之類的休閒娛樂設備,我也確實有見過在辦公時間有員工在打乒乓球,但那並不是常態。大部分時間,工程師不是在埋頭寫程式,就是在遠端開會。那種傳說中「很 chill」的工作模式,我目前還未有幸得見。

 

我還沒有找到工作之前,常常去參加一些練習英文口語的「new comers group」,有一次同組不少人都慨嘆好工作難找,有人笑言:「我們應該去唸書,學寫程式,軟體工程師實在太吃香了。」這的確也是我們這些門外漢的理解,自己沒有寫 code 的能力,就羨慕那些精通程式語言的人。我找工作的時候,發現凡是與高科技相關的職位,薪水都要比別的工種起碼高一倍。在溫哥華找工作不算很難,要找到薪水不俗的卻是非常不容易,難怪很多人想要擠進科技產業這扇窄門。

 

然而我這星期上班的時候,卻偷聽到兩個工程師在討論 rescind offer。所謂「rescind offer」,是指公司把已經給出去的 offer 收回來,很多人為了新的工作機會辭職、搬家,臨上班前最後一刻新僱主卻把 offer 撤回,令那個本來要去履新的員工瞬間加入失業大軍的行列。科技公司這樣出爾反爾在過往非常少見,最近幾年卻開始變得不那麼罕有。那兩個工程師在說,上年明明還景氣不錯,沒太多經驗也能輕易入行,今年卻又開始出現 rescind offer,想來是經濟開始變差。聽他們的討論,現在市場競爭應該非常激烈,最頂尖的人才仍然是所有公司都在搶,可是經驗略淺的那一批可能就得面對比以往大的挑戰。

 

在後 covid 時代,可能我們難免要面對經濟衰退的問題。作為 new comer,我覺得找工作並不那麼容易,能夠拿到這間公司的 offer,我始終覺得算夠運。只是,我仍然想轉行。主因並不是工作太忙常常需要無薪加班,那種忙碌程度坦白說頂多跟以前在香港工作時差不多,並不是不能應付的強度;更大的問題其實是這份工作的性質,它跟我以前工作重疊的部分,恰恰是我個人覺得最無趣的那些東西。

 

我跟朋友談起我的新工作,說沒想到會跟以前的工作那麼類近,它們明明是業務性質差那麼遠的機構。我的朋友馬上激動地說:「我就跟你說了天下烏鴉一樣黑,所有公司都是一樣的,換間公司並不會有很大差別!」我懂她的意思,可是我想我並不完全認同。

 

譬如我雖然並不喜歡這份工作的性質,可是我有比較喜歡現在這間公司。我的同事和我遇到的大部分加拿大人一樣,非常友善。然後我對這問公司的業務也比較感興趣,我非常期待之後的業務培訓,很想了解他們的核心技術。縱使我未必想在這個職位待至天長地久,有機會了解一下科技產業終究是個難得的經歷。

 

舊讀者大概都知道轉行從來都是我的一大目標,我很不喜歡我以前的工作,但那份工作待遇很好,所以即使上班很抑鬱,我還是為了現實的原因捱了很多年。直到兩年前辭職去讀書,簡直是如釋重負。

 

我記得以前跟朋友聊天,偶爾有人會說他們很羨慕我目標明確,知道自己想要追逐的是什麼,不像他們,沒有任何想做的事,出來社會後就一直都很迷惘。我自己倒不覺得我的狀態有什麼不同。沒錯,我知道自己的志願是專職寫作,可是在寫作能養活我之前,我同樣需要一份工作。而我在很長一段時間裡,並不知道那應該是一份什麼樣的工作。甚至,我在找到對上一份工作之後,就因為薪水待遇以及年齡日長害怕轉變,而明知那份工作不適合我,仍然不敢辭職求去,結果卡了在一個死胡同裡,日日夜夜飽受焦慮與抑鬱煎熬。最後我之所以辭職,也不是我勇敢,而是因為現實跟我開了一個很大的玩笑。這其中的轉折,過於長篇,在此不贅,有興趣的朋友可以看我的散文集《去蘇格蘭看天鵝》。

 

接下來,希望工作上軌道之後有機會跟工程師聊聊天,了解一下工程師的真實生活。

  

延伸閱讀:

 

[第一個禮拜] 在科技公司上班的真實心情 ()

 

《去蘇格蘭看天鵝》


Anything worth doing is going to be difficult

很喜歡這幾句話,所以直接從文章截了圖。 講得真是太好 —— 但凡是值得做的事,當然不會是容易的;而無論你認為自己是不是能夠做得成一件事,這種想法都會是對的。那就是 self-fulfilling prophecy ,自證預言的威力...