加拿大的徐夕夜,亞洲的新年第一天,我想講一個關於勇氣與幸福的故事。
文誠是我的同事,也是我在全公司最要好的朋友。文誠性格開朗,人緣很好,但他只對著熟人話多,對著關係生疏的同事,則默默地劃下一條界線,保持禮貌的距離。最初,我和文誠一點也不熟。
而我第一次跟文誠交談,更是出現了一個異常尷尬的情境——有天,文誠帶了些小點心請同事吃,當時我也在茶水間,他禮貌地問我要不要吃。我上班沒多久,聽人說文誠的妻子廚藝了得,便邊吃邊隨口問:「這是你太太做的嗎?」
現場氣氛馬上變得有點尷尬,其他同事一臉欲言又止,文誠脾氣好,僅笑了笑,道:「不是,那是我做的,而且我沒有太太,只有丈夫。」
我尷尬得恨不得在地上挖個洞鑽進去,幸好文誠毫不在乎,那次之後,我們反而越來越常聊天,因為很投契,很快成了無話不談的好朋友。
文誠也是亞洲人,跟我年紀相仿。他告訴我他十幾歲的時候,想跟母親出櫃,但因為他的國家風氣保守,他就婉轉地開了個頭:「我覺得我這輩子都不會生小孩了……」結果他還沒說完,他媽媽立刻制止他:「你不要跟我說這個。」文誠馬上了悟他母親顯然一直知情,但他沒有生氣也沒有失望,他告訴我:「我當時想:好吧,你不想面對就不要面對,反正我有告訴你,而你也知道了。」文誠自此就大大方方地交男朋友,轟轟烈烈地戀愛,毀天滅地般失戀。他全家都知道,但都當作沒看見。文誠不在乎;他從小到大就是一個灑脫的人。
文誠告訴我:「我家裡很窮,繳不起大學學費,於是高中畢業後我就出來打工賺錢。當時真的很辛苦,薪水不好,工時也很長。我知道不進修的話肯定是沒有前途的,於是白天上班,晚上唸書。這樣持續了好幾年之後我還是想去唸大學,也越來越渴望去外地闖盪,見識一下這個世界,後來我就立志要存錢去外國留學。」他研究了很久,最後選定了北歐一個國家,因為那個國家連國際生都免學費。
「我只存夠了第一年的生活費就出發了,心想反正錢花光了就去打工,北歐嘛,餓不死人。」離開家鄉的時候,文誠順便揮別了他的前男友。到現在每當講起那個很爛的前男友,他還是會忍不住翻白眼。
換成是別人,手頭僅有那一點點錢,卻要去一個離家極遠,言語不通的陌生國度,大概擔心都要擔心死了,文誠卻一派輕鬆,處變不驚。人生第一次去北歐,他沒有半點擔憂害怕,只有滿心好奇興奮。
在北歐那幾年,文誠一如他期盼那樣,刻苦用功地讀完了他夢寐以求的大學學位;與此同時,也在計劃之外地認識了他人生的摯愛,結了婚。
文誠給我看他老公的照片,甜笑道:「你覺不覺得我們長得有點像?」文誠是亞洲人,他老公是歐洲人,坦白說完全不像,但我看見了他們眉宇之間那種心靈相通的幸福,於是我笑著點了點頭。
文誠之所以出現在溫哥華,是因為他老公被派駐加拿大。文誠說:「他比我聰明,讀書比我好,事業發展好我很多。現在因為他賺錢多,我賺錢少,所以家裡大部分開銷都是他在承擔。我覺得他這樣太辛苦了,我打算再去唸書,找份比較好的工作,這樣他就可以找份輕鬆一點的差事,享受一下生活。」於是文誠辭職了。
我哀嚎著我也想辭職,文誠一臉認真地對我說:「我覺得做人有時是要肯冒險的。我當年在家鄉有份穩定工作,辭職去外國唸書就等於要放棄一切,但我還是去了。如果我當時沒有去,也不會有今天的我。」
稍頓了一下,他續道:「你看看,這間公司的待遇明顯是不好的,還是有人因為害怕改變而留下來。我們上班不外乎求兩件事:要不求財,要不求滿足感。既然在這裡是兩樣都沒有,那麼留下來除了浪費時間還有什麼意義呢?」
文誠搖搖頭:「太多人適應了一種生活模式之後就不願意作出改變,不想再冒險了;不冒險又想得到幸福,哪裡有這麼好的事?」
文誠開導完我,看看時間差不多,便拍拍我的肩,瀟灑地跟我講再見。我目送他離去,覺得他真是連背影都寫著「自由」這兩個字。
做人活得灑脫,也真是一種境界了。
來到 2022 的尾聲,或者我該學會的是,用輕鬆的心情面對人間的挑戰。
[別人的故事]系列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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