變成學生之後,時間過後飛快,趕完幾份功課就畢業了;在讀完兩個文憑課程之後,我在加拿大的時日也超過三年了。
——不是讀書讀了三年。我來加拿大的第一年,是拿工簽過來的,當時先工作了一年想攢點錢,結果和想的完全不一樣,收入微薄,僅夠生活,遑論多存錢。那是我第一次問自己:我真的想在加拿大長久生活嗎?傳說中的 work-life balance 在我身上並沒有出現,薪水跟香港比低了一大截,而且工作時並沒有「很 chill」,超時工作也不一定有補償,更常出現的是各種「自願無償加班」。
但我來加拿大的主要目的,畢竟是轉行,於是還是繼續下去,去了一間當地很著名的私校學 3D Art。結果是又一次的意想不到——3D
Art 這個行業的生態,跟我設想的完全不一樣。我在加拿大的生活,就是連番的措手不及。
在加拿大的頭兩年,老實說,我過得很辛苦,天天面對各種花式崩潰。導致這種局面的主因,來自我徹頭徹尾的錯誤預期。
我在此前並沒有來過加拿大,對北美文化亦一無所知。只是因為我在英國讀過書,沒出現什麼適應困難,我就假設在加拿大的生活應該也不會差很遠。但事實證明我錯得離譜。北美跟歐洲的文化、生活習慣都差異甚大,在某些地方甚至堪稱南轅北轍。這種認知令我興嘆:我果然是一個見識少的熱帶鄉下人。
我對加拿大生活的不適應來自很多個層面,譬如有我之前聊過的加拿大「重體育,輕文藝」的風氣,也有加拿大公營機構、銀行的系統性低效,另外還有一點就是人與人之間交際互動的模式。
有人說北美的 I 人是亞洲的 E 人,這句話我深以為然。北美的外向,對於我這種內向的人而言,很多時候都有點超出我的負荷,來到了一種我想要迴避的程度。我知道很多時候大家只是友善、活潑、熱情、開朗,以及非常極度熱愛運動。但我確實不愛攀岩,也不會幾百加元買票看曲棍球比賽,這除了讓我在社交場合顯得非常乏味無聊,也經常令我有一種我並不屬於這裡的感覺。我個人確實比較喜歡歐洲那種保持一點距離的交際方式。
然而社交畢竟是必要的,除了我們需要朋友,更因為加拿大職場看重
referral,建立人脈無論如何是非常必要的一環。
我第一年在加拿大上班的時候,因為迫切想要融入,很大幅度地調整了自己與人互動的方式,具體來說就是模仿身為 E 人的室友。這樣做的成效十分顯著,公司的同事很喜歡我,但我每天上班都覺得要消耗大量精神能量。很快我就知道,我錯了。人雖然需要作出改變適應環境,可是我顯然做過頭了。「做自己」縱然聽起來自我中心又不切實際,但在一個長期需要角色扮演的地方也是不可能長久的。
全世界所有地方都有各自各的問題,人間沒有天堂沒有無憂樂土。所以要不要移居另一個地方,重點並不是別人眼裡的「好與不好」,而是「適不適合」自己。
在我看來,所謂的「適合」,就是那片土地和自己的本質相對契合,在這個地方生活並不需要過度地改變自己。
我們都有一定的適應能力,也知道去別的地方生活肯定意味著某些調整和改變,但如果需要作出的改變超出了自己能夠負荷的程度,那麼我認為那就是不適合自己的地方,不應該再勉強下去。
我在加拿大有一個朋友是台灣移民。他告訴我他雖然十三歲就跟著父母移民加拿大,但他花了三年時間才適應加拿大的生活。我不知道他的具體心路歷程,但於我而言,我在三年後終於開始適應,是因為我慢慢摸索出改變自己與保留本色這兩者之間的平衡點。我前天去了溫哥華美術館,因為接受了它規模比較小而門票比較貴,就覺得展覽還不錯,沒有第一次去的時候那麼失望;又譬如我有些同學性格外向,經常約各種聚會,我現在都是不想去的時候就不去。簡單來說,就是學習怎樣令自己活得舒服,盡量不要勉強自己。勉強確實就是沒有幸福。
未來是不是會長久地待在加拿大,還是未知之數,主要視乎是不是能找到心儀的工作。現在的心態並不像最初那樣迫切了,在前景充滿如此大的不確定性時,最實際的只是過好每一天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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