最近加拿大的物價急遽飇升,包含食品在內的生活必需品在很短的時間內加了又加,六月的通脹率已經來到了怵目驚心的 8.1%,每次看 CBC 的新聞節目,關於物價的報導基本跑不掉,受訪者要不一臉無奈,要不一臉擔憂,因為物價升完又升,薪資卻沒怎麼漲。
關於這一點,我有非常深刻的體會。第一次領到薪水的時候,我才意識到「加拿大稅很重」到底是有多重。加拿大一般都是在發薪的時候就已經預先扣稅,真正存入銀行戶口的錢跟聘書上寫的差一大截。加上溫哥華的租金很貴,以我目前的薪水,面對加拿大現時高企的物價,基本上就是「月光族」的狀態。毫不誇張地說,自從我畢業出社會做事以來,我已經好久沒有試過經濟如此拮据了。
上篇博文提到,我覺得現在的工作不是十分理想,想找別的工作。目前我仍然在看招聘廣告;工作的空缺不少,可是薪水卻跟新聞說的一樣,一點也沒有加,很多華人公司的職缺開價仍舊是最低時薪,看見這樣的價錢我也不得不認同都市傳說不假:華人僱主似乎真的比較苛刻,可以選擇的話,似乎還是最好不要打華人工。
這邊講中文的人口比例雖然很高,中文這種技能卻一點也不值錢,要求會講中英文雙語的工作,往往不比只要求講英文的來得高——事實上,殘酷的現實是,前者經常開價最低時薪,後者卻反而通常有一個比較合理的薪金水平。會第二種語言什麼時候才比較值錢?——答案是:當你的母語是英文的時候。
我常常下意識留意有沒有與文字相關的工作,發現這邊請很多「英文寫手」,而且薪酬出乎意料地很不錯,起碼比我現在的工作要來得優渥,可是這些寫手只請母語是英文的人,加之我如此普通的英文水平,當然只能飲恨扼腕。於是有時也就覺得,在這邊讀文科似乎沒有香港那麼糟糕。但沒多久我就發現:現實和我想的不一樣。
上個禮拜我去了參加一個本地作家的聚會。這邊和英國相仿,有很多寫作聚會,幾個喜歡寫作的人聚在一起,談創作。我在英國參加過一次這樣的聚會,因為我不以英文寫作,那次聚會有一種跑錯星球的尷尬,其他人令我覺得自己很像在白撞。這次在加拿大再參加這種作家聚會,卻是截然不同的體驗。雖然同樣是除我以外所有人都以英文寫作,他們倒不覺得我的出現有什麼問題,還跟我分享了很多北美出版界的現況。
席間不少人都是唸英文系出身,當我慨嘆讀文學真是沒什麼「錢途」的時候,大家一致認同,俱是一臉心有戚戚焉。
我坦白跟他們說,覺得我現在的工作最大的問題是吃掉了我太多的時間,我每天下班都有一種快要掛掉的感覺,根本沒有辦法寫作。他們表示非常理解,其中作家 S 就對我這樣說:「可以的話,當然大家都想專職寫作,把時間精力都花在寫故事上,可是現實是大部分人都不能夠,多數都是另有正職,只能下班後寫。」S 告訴我,她白天的工作是在日託中心照顧幼兒,有時那些小孩子尖叫得太厲害,她下班就會覺得精神損耗很大,沒有辦法來參加寫作聚會。
除了累人,這份工作的收入也不太好,S 說她的生活也過得頗為捉襟見肘。S 在本地著名大學英文系畢業,聽完她的分享,我意識到我那個「只要英文夠好收入就可以不錯」的假設,恐怕只是我的一廂情願。
除了跟他們聊天,聽他們聊天也是很有趣的一件事。他們會討論彼此的寫作計劃,也會爭論某些英文字詞的正確用法。最特別的是 S 提到她寫東西基本上都用美式英文,另一個作家 C 馬上說:「我也是。我用美式英文已經十年了,但凡是寫出來的東西,創作也好,翻譯小說也罷,都是用美式英文。」S 笑道:「反正加拿大的英文跟美國的英文也沒什麼大分別,頂多就幾個單字的拼法不一樣,轉換起來沒什麼難度——雖然我覺得 colour 應該要有個 u 才對,美式的 color 看著總覺得不對勁。」
他們告訴我無論是出版的機會,還是翻譯書稿的工作,都是美國那邊好太多;譬如 C 因為熱愛日本文化,年少時學會了日語,現在常常接美國出版社的委託,把日本流行小說翻譯成英文,收入頗為豐厚。然而 C 也強調:「那是因為我可以在加拿大接美國的工作,才可以過上像樣的生活。在美國當自由工作者沒有醫療保障,是很恐怖的一件事。」
S 的最新長篇小說完稿在即,她安排好了很快就要去美國一趟,跟出版商 pitch 自己的小說——沒錯,正如 startup 創辦人會去 pitch 投資者,北美的作家如果不是找經紀人,就是直接跟出版社推銷自己。
S 說,只要搞定了出版社,書在北美市場賣個五萬本不是什麼問題。她寫的是奇幻小說。我不知道是奇幻小說的銷量都很好,還是 S 本身很有人氣,抑或是英文書的市場真有那麼大,總之 S 說的輕鬆就能賣個五萬本完全超出了我對書市的認知和想像。
後來我在另一個場合認識了來自沙地阿拉伯的作家 D。D 說,沙地人喜歡看書,書不難賣,她的作品就賣得不錯。「不過賣書賺的錢始終不多,不夠生活,所以我也另有正職。」她這樣說。
跟這些作家聊完之後,我意識到想要專職寫作,果然是非常奢侈的願望。看來我的體能實在太差了,現在每天下班,都有種我快要暴斃的感覺。
到底是誰發明了上班這種玩意?